漩涡物语

·平安架空大长篇
·前期含佐樱鸣雏,雷,慎入
·缓慢修改更新中

子供

 


  “母上!鸣人他又不守规矩了!”

  从宫舍的长廊上,传来一个稚嫩而气急败坏的声音。庭院里,桐壶更衣闻声,停下了手中折花的动作。

  那声音的主人一路颠跑来到了庭院。黑眸黑发,好生俊俏。更是因为那因焦急而皱着眉头的样子,让人着实忍俊不禁。

  “佐助!你听我解释!”

  在佐助身后,跟来了一个金发碧眼的男孩子。他大声叫喊着,脸上猫须似的胎记也跟着一起一伏,可佐助却头也不回的来到了桐壶更衣身边,拽住了她的衣角。

  “怎么回事,佐助?”桐壶更衣问。她蹲下身来,轻轻揩去他眼角的泪水。

  “鸣人、鸣人他放跑了我的画眉!”

  原来是前些日子她让女房们给孩子们捕来玩赏的画眉。桐壶更衣低眉一笑:“你若喜欢,母亲改日再让命妇姑姑为你捉一只如何?”

  “可是,兄长大人说,今天要来看我养的画眉啊!”佐助不依不饶的说道。

  “桐壶娘娘,我哪知道那笨鸟动作这么快!”鸣人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,嘴上虽这样逞强,可气势却分明低了许多。

  “都怪你!”佐助气鼓鼓的嘟起了嘴:“兄长大人待会来了可怎么交代……”

  鸣人一挑眉:“大不了我去帮你抓回来……”

  “就凭你?”佐助一副信不过他的表情:“那回蹴鞠踢到了外头,不知道是谁逞能翻墙,结果从墙头上跌了下来,摔了一屁股泥呢!”

  “还不是因为你嫌脏不肯翻墙去拿,”鸣人回嘴:“像个女孩子似的!”

  见他们相互争执的样子,桐壶更衣用袖口掩着嘴角,不禁笑出了声。

  一眨眼的功夫,五年如同白驹过隙。曾经摇篮里的婴儿,也一天天的长成了孩童的身量。淑景舍里日日都有孩子的欢声陪伴,便也少了几分被其他宫人欺凌的酸楚。桐壶更衣忽然间感慨万分。

  她从篮子里取出方才在院子里采下的一簇紫藤,别到了佐助的鬓角,又折下一朵山吹,戴在了鸣人的耳上。

  “鼬殿下怎会计较?”她慈爱的看着两个孩子:“看到你们这样争吵不休,殿下才会责怪呢。”

  桐壶更衣打量着他们两人,唇角微微扬起。佐助见母亲笑了,旋即也露出了笑颜。

  初绽的紫藤花垂落在佐助的发间,加之他灿烂的笑容,那双漆黑的瞳眸中便闪现出纯净的色彩。鸣人望着他,不禁有些出神。

  “桐壶娘娘所言极是。”

  从宫舍前殿走来,身着玄色流云纹样的直衣的少年语调温和。高挑俊朗,十岁上下的模样,由此可见便是佐助念叨的“兄长大人”、桐壶更衣语中的“鼬殿下”了。

  “兄长大人!”

  佐助笑着扑了过去。桐壶更衣急急嘱咐的“休得无礼”如同一阵微风,未曾入耳便烟消云散。

  鼬抚了抚他的脑袋安慰道:“画眉若是飞了,便让它飞了吧。我本当是要来看看你的。”

  听见这话,佐助便更加亲昵的往鼬的怀里贴了贴。而鸣人却躲在了桐壶更衣的身后,悄悄探出脑袋。

  “我给你和鸣人君带了些好东西。”鼬说着,取出两本画风精致的小书册,交给桐壶更衣:“都是些带有插图的故事,还劳请娘娘为他们稍稍讲解。”

  “有劳殿下费心了。”桐壶更衣朝鼬微微点头示意。

  “谢谢兄长大人!”佐助高兴的说。

  鼬冲他们微微一笑,接着又转向了桐壶更衣,面带歉意:“关于弘徽殿那边……还请桐壶娘娘别与母上计较。”

  “殿下是说那日弘徽殿娘娘命人往桐壶娘娘常走的那条路上泼脏水,害娘娘险些跌伤的事情么?”鸣人开口问道。

  桐壶更衣一愣,接着连忙的欠身道:“都是些不打紧的事情。殿下不用挂在心上。”

  幼小的孩子,尚还不能明白眼前的情形。桐壶更衣蹙眉,朝鸣人使了个眼色。鸣人倒也听话,没有继续说下去了。

  佐助却沉默了。鼬作为兄长,知书达理,强大而温柔,唯独是他的生母弘徽殿女御,常常因嫉妒桐壶更衣受天皇荣宠而做些令桐壶更衣难堪的事情。每每想到这些,佐助就会感到十分难过与困惑。

  “差不多该走了。”鼬行礼道:“母上正唤我回去呢。桐壶娘娘,儿臣先行告退。”

  “兄长大人不再多待片刻……?”佐助扯住了鼬的衣角,目光中显然有所期待。

  鼬抬起手,戳向佐助的额头:“原谅我,佐助。下次再陪你一起玩吧。”

  他说罢,扬起一个充满歉意的微笑,转身离去。留下佐助捂着额头,懊恼的站在原地,望着兄长渐渐远去的背影。

  “佐助、佐助?”比起其他诸事,鸣人还是更加在意那些书册:“一起去看鼬殿下带来书吧我说?”

  “是啊佐助,应当多读些书,好让父皇多多赏识你才是呢。”桐壶更衣说着,把两本书递给了他,轻轻将他往鸣人身边推了一把。

  “……我知道了。”佐助见母亲这样说,便将两本书册抱了在怀里。鸣人见状,咧嘴笑了。他牵起佐助的手,一蹦一跳的往厢房里走去。

  桐壶更衣望着两个孩子的背影轻叹。她从枝头又采下一簇紫藤,收入了竹篮中。

 

 

 

***

 

 

 

  深夜。

  鸣人蹑手蹑脚的拨开御帘,来到了长廊边。整个寝殿早已陷入了沉睡之中,四周一片黑暗。他拧着眉头,坐在台阶上摇晃着脚丫。

  正值秋末。夜里的风虽不至于寒冷,但对于只穿一件单衣的鸣人而言,还是让他止不住的打颤。

  已经过世的父上和母上,竟是被自己克死的?连桐壶娘娘染上怪病也是因为自己身上的什么不洁之物?

  白天,不知哪宫的命妇闲言碎语,被他偷听了去。近日,桐壶更衣患上了奇怪的臆症,总是梦魇,在半夜惊醒,以至于白天都精神恍惚,难以进食。命妇们私下里说,是姓漩涡的那位小公子,身上附着九尾妖狐,出生不久便将亲生父母克死,而今又要加害于桐壶娘娘了。

  鸣人咬着嘴唇,感到很是委屈。这下子倒是他难以入睡了。

  桐壶娘娘待自己就像亲生母亲一般,其宠爱的程度丝毫不亚于她自己的孩子——贵为当今圣上二皇子的佐助。一想到桐壶娘娘身体欠安,鸣人就着急得很,蓝色的眸子里几乎要掉下泪来。

  究竟是因为没有强大的家族后盾。他在这宫中仍得努力的生存下去。

  怎么办?要是那妖狐把桐壶娘娘给害了去,那定也会波及到佐助啊。就算平日里学习诗文、操练武技,他一向都要比自己优异,两人还总是互掐互呛,但若是真的没了这倨傲高贵的小玩伴,日子或许就更加难过了。

  “呜呜……”年仅六岁的小孩子不敢细想下去,竟担心得哭了起来:“我、我不要娘娘和佐助死……”

  “谁要死了?真是的,尽说些不吉利的话。”

  从长廊拐角处走来,一处光亮渐渐清晰。来者与鸣人年纪相仿,手提着灯笼。闪烁的火光下,可以看见他漆黑的眼瞳,以及俊秀漂亮的脸上那略显不悦的神色。

  “佐、佐助……?你怎么来了我说?”鸣人连忙擦擦眼睑上的泪水,声音里却还是带着哽咽。

  “……睡不着,出来走走。”佐助回答。他走近了些,见鸣人正抽抽搭搭的,眉峰更是锁紧了。

  “哭什么?刚才那些鬼话,都给我解释清楚。”佐助这么严厉的说着,却静静地坐到了他的身边。

  鸣人便抽抽嗒嗒一五一十的讲给了他。语罢还委屈的落下了眼泪。

  “……不是你的错。”佐助听完他絮絮叨叨的说完,回答:“母上福泽深厚,才不会就这样离去呢。”

  前些日子,佐助无意中看见弘徽殿那位的后花园里飘出了咒文的焚灰。谁都清楚,女御的地位远胜于更衣,若告诉父皇大人,对母亲只能是有害无益。

  后宫之中的争斗,几近半数都是针对获得父皇荣宠最多的桐壶更衣。就算是孩子也会明白——弘徽殿女御的地位根本高不可撼。

  “那、佐助不会出事的吧我说?”鸣人一下子握住了佐助的手,生怕他会离开。

  “不会。”佐助淡淡的答道,觉得有些好笑。

  “那你得答应我,要好好活着噢……”

  这么说着,鸣人突然抱住了佐助。他把脑袋埋进佐助的肩膀,泪水不知不觉中渗透了对方的衣襟。

  脸颊微微发烫。佐助有些不知所措。平时从不向自己服软示弱的鸣人,竟也会因为害怕他死去而变得如此紧张起来。

  “……别哭了。”佐助想了想,张开双臂搂住了他。

  “别离开我……”鸣人仿佛没听见似的仍不断的喃喃着:“我不想在失去父上母上以后、连桐壶娘娘和佐助也要失去……”

  佐助抬起手轻轻拍着他的背,学着母亲安抚哭泣的自己那样,一下又一下:“什么‘九尾妖狐’啊、‘不洁之物’啊,权当作是耳旁风,听了便过去了。有这功夫哭,倒不如去替母亲大人祈福平安呢。”

  这样抚慰着他,佐助不知不觉间也感到安心起来。被搁在身边的纸灯笼,照耀着两人相拥的身影。两个小小的身体搂靠一起,仿佛是夜间收拢于花间的蕊心。

  鸣人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,他放开佐助,眼里仍闪着泪光。

  “佐助还没答应我呢……”鸣人望着他,一副认真的样子:“绝对不要离开我。”

  “好,我答应你便是。”佐助不耐烦似的站了起来:“时候不早了,快睡觉去。”

  他说罢,提起灯笼往自己的厢房走去,只留给鸣人一个背影。

  佐助感到自己握着灯笼木柄的手正因胸口的怦动而颤抖。

  有关于未来的人生,无论如何也不会背离对方的诺言——这样轻易的许下,会不会真的得以实现?

  他虽不知晓,但已下定决心要尽力办到。 

 

 

 

***

 

 

  隆冬。皇城阴郁的天空上正飘着雪花。洋洋洒洒,宛若碎落的白色莲瓣。

  鸣人换上了一身黑色装扮。望着铜镜中的自己,眼睛红了一片。真恨不得将这张扬的发色与瞳色也给抹成黑的去。

  桐壶更衣自去年染病,一直不见好。昨天夜里最终香消玉损,还是没撑到来年春天。

  鸣人大哭了彻夜。佐助昨晚一听见噩耗,便从寝宫里冲了出去。冬天夜里风雪大,冷得很,却许久也不见他回来,命妇女房们也寻不着人。鸣人顾不得他,只是一味的在桐壶更衣的床榻前嚎啕大哭。

  抿了抿唇,鸣人系好黑色的衣带,从厢房里走了出去。

  淑景舍的女房命妇们也都换上了深色的丧衣,女人们强忍着泪水嘤嘤啼啼,一片黑压压的,直让人喘不过气来。

  桐壶天皇的銮驾及随从浩浩荡荡的经过淑景舍前。停留片刻,终于还是离去。

  天皇陛下不仅是某一人的君上或父亲。他是皇,是一国之君。于寻常人而言最为重要的情感,为了能治理好国家,在君王身上最好能够尽数抹杀。

  桐壶娘娘这时该是火化升天了吧。鸣人静静的想。现在那盛有桐壶娘娘骨灰的木盒即将送来,他们可以为她守灵了。

 

 

 

  殿外一片白雪茫茫。一个黑衣的身影踏雪而至,在雪地里分外刺眼。脆弱的步伐在厚厚的积雪中略显艰难,却仍稳步朝殿内走来。

  鸣人知道来者是谁。他的双目阴沉凝重,就如这天色一般。墨染似的黑发在寒风中瑟瑟飘扬,薄薄的冰霜附着于发丝与衣襟上,模糊了他的轮廓。佐助的眼眶殷红,在一袭黑色装束中显得异常的惹人疼惜。

  鸣人感到胸口一阵疼痛,仿佛是被他那姿态给晃伤了眼,却又舍不得移开视线。

  佐助怀中捧着一个木盒,来到了大殿之中。女房们念着“殿下请节哀”之类的话语,纷纷跪拜了下来。

  “都起来吧。”

  佐助的嗓音前所未有的沙哑。他把手中的盒子置于殿前早已备好的案台上。案上香炉里飘出的烟雾格外浓重,因此鸣人看不清佐助此时此刻的表情。

  “佐助……”鸣人上前,话音刚落尚未语毕,佐助便对身后众女房们命令道:“都退下去。我要为母上守灵。”

  女房们便齐齐的退了出去。由此,大殿里很快就安静了下来。

  鸣人站到了他的身边。向四周望着,鸣人从未发觉这自打有记忆开始便居住着的淑景舍竟是如此寂寥,大得令人生畏。

  佐助“扑通”一声跪在了案台前。鸣人见状,也随着他跪了下来。

  沉寂。大殿外的风声响彻耳畔,耳朵被冻得生疼。

  丧衣单薄,佐助的身躯在隐隐颤抖,不知是因为天冷还是因为努力忍着悲伤的缘故。鸣人不敢扰他,径自回忆着桐壶娘娘的姿容,不知不觉间又落下泪来。女房们更是殿外哀叹,不敢入内。两个人静默不语,直到大雪停息,赤色的夕云渐渐攀上了天顶。

  “殿下,公子,请节哀……”终于一位年长的命妇于心不忍:“该用晚膳了。保重身体才是要紧事啊。”

  鸣人看了看佐助,他仍跪着,沉默的望向那盛放着母亲骨灰的木盒,脸上不带任何表情。或悲伤或痛苦,丝毫不见踪影。他像个人偶一样杵在那里,一动不动。

  鸣人向那位命妇使个了眼色。命妇见状,也只好叹息着离开了。

  随后便再无人打扰。鸣人感到膝盖僵硬,脊椎尾处传来隐隐的酸痛。大殿内愈发昏暗,没有一盏烛光。

  鸣人费了好大劲才决心向佐助开口:“佐助……?”

  佐助稍微扭头看了看他。目光平静没有涟漪。

  “佐助,天皇陛下怎么不来看看你呢?”鸣人问道:“陛下平日里分明那么宠你……”

  “‘君王当隐忍’,”佐助低声回答,语气里透出一股嘲讽:“父皇这样做是对的。”

  鸣人沉默了。君王当隐忍——他不记得在哪本书册里读到的了,只是鼬殿下常常对佐助这样教导,也就渐渐熟悉了。可他始终无法认同。见佐助这样强烈的隐忍自己,鸣人只觉得心情更加沉重了。

  “你大概不知道,”佐助缓缓对鸣人说:“母亲大人是被弘徽殿的那位加害而死的。”

  “怎会……?!”鸣人惊讶不已、以至于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
  “弘徽殿那位……曾用咒文诅咒过母亲大人,并且常常串通其他嫔妃们给母上难堪。就算是病重时也从不放松。想必你偶尔也得以亲眼所见吧?”

  佐助说着,合上了双眸。鸣人看见他的眼睫如同燕尾般微微颤动。最终,他的眼眸与声音归为平静:

  “总而言之,母亲大人,是被后宫所害死的。”

  “那为什么不说呢?!佐助!”鸣人紧紧抓住他的肩:“为什么不早些禀告给你父皇?!”

  “你也太天真了吧。”

  佐助望着他散发出怒意的蓝色双眼,眸中牵动出一丝不该属于他的笑意。

  “弘徽殿女御是内大臣之女,手握兵权足以撼摇半壁江山,父皇不敢动她分毫。说出来又有何意义。”

  鸣人一怔,颤抖着松开了他。佐助也沉默了。

  残阳如血,夕光在大殿中投下金色的碎影。

  “佐助,从今天起,我们就是一样的了。”鸣人低声说:“你失去了你的母上,而我也是。”

  佐助仍然不语。

  “哭出来吧,佐助。”

  鸣人向佐助挪动两步,张开双臂紧紧搂住了他。

  佐助感到心口一紧。视线中,是那双温暖清澈,宛若被雨水洗涤过的晴空一般璨蓝的眼眸。

  “我不会离开你的。佐助,就像你答应我的那样。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。”

  好像看见鸣人唇角扬起了比朝阳还绚烂的笑容。

  “所以说,你哭出来吧,有我在你身边。我绝不会离开你的。”鸣人轻轻揉了揉他那被雪花冻结的黑发。

  佐助咬着早已失去润泽的嘴唇。有什么滚烫的液体划过脸颊,在抵达下巴之前瞬间变得冰凉。他的呼吸哽咽起来,泪水逐渐无法抑止的溢出眼眶。

  鸣人一下一下的拍抚着佐助的背脊。体会到他那释放出来的哀痛,听见他呜咽的声音,鸣人才感觉到他是有血有肉、与自己朝夕相处的那个熟悉的佐助。

  鸣人心中忽然轻松了些许。

  “我要……为母上、复仇……”佐助的声音断断续续,鸣人却听得清清楚楚。

  “好……好,什么都听你的……”

  着实不知该回应些什么,鸣人选择将他抱得更紧。佐助的手也依附似的紧紧攀住了他。

  佐助在泪眼朦胧间仿佛看见,有一束光茫,试图笔直驱前将他拽出深渊。

  只是似乎无可挽救般坠入了更深的崖嶂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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